发布日期：2024-09-30 07:22 点击次数：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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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黄忠廉、南好意思兰（辞别系广东外语外贸大学翻译学商议中心解释、延边大学异邦语学院讲师）
“黄忠廉，大会总结你来作念？！”是问？是令？在会议茶歇室，当着一众群众学者的面，潘文国就这样定了。这事发生在2002年，一场寰球博士生论坛在华东师范大学举办，他是经办方负责东说念主之一。
“好的！”我嘴上答理着，心里却想：收场，不可豪放听会了。两天的会，我老丰足实听完，宏不雅勾画，微不雅抓新，大会遣散式那天，以《七大问题 三大特色》作念了小结，希望未负信任。
“过渡的一代”
“我遥远以为咱们这一代仅仅过渡的一代，咱们既缺少前辈那样的塌实功底和深厚学养，又缺少年青东说念主那样的闯劲和视线。”潘文国此话既是谦辞，亦然内心真言。
学东说念主小传
潘文国，浙江宁海东说念主，1944年生于上海。言语学家，翻译家，华东师范大学二级解释，中国英汉语比拟商议会名誉会长。1967年本科毕业于复旦大学外文系英国言语文学专科，1981年硕士毕业于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汉语史专科。先后任教于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对外汉语系（对外汉语学院）。著有《韵图考》《汉语音韵学引论》《汉语的构词法商议》《汉英构词法对比商议》《汉英语对比提要》《对比言语学：历史与形而上学念念考》等，发表论文300余篇。作家供图
潘文国生于上海，发蒙早，识字多，少时念书泛而杂，未经系统的国粹训诫，却迷上了古典文学，不事新诗，独爱旧体。入高中，对古诗的兴味未减，还爱上了数学，身为学习委员，他组织几位同学将数学讲义内容与公式列表汇总，供全班使用。
他与中外语文结缘，收获于高中时三位语文真诚的怜爱与传递竭力于于棒式的培养，作文常被作为范文朗诵。受英语发蒙真诚金峰从语音到气质三年一贯的深切影响，高中才学英语的他成绩耐久位列全班第一，班主任夸他是双语“完全巨擘”。这但是对一位少年的最高褒奖！
幼年的潘文国就已懂得读课外书的遑急。中学时间，他阅读的种类与数目均超越同班同学。他负责全班史籍借阅，同学交来的借书单即是他的参考书目。他借读同学所读之书，推广了阅读面，明确了阅读点，进而积聚了阅读量，广涉中外文学、历史列传、音乐、好意思术、科普学问等。视线开朗的上风，一直保持于今。
1962年考大学，他选复旦。文理俱佳，他最终入了外文系。大学五年，他学得如醉如痴，毕业赶上“文革”，等了一年，1968年才谨慎被分派至江西一所公社中学，教的却是语文。自后复原外语教化，他被调至南昌师范学校，才启动教英语。1978年他考研回沪，1981年留华东师大任教，1988年留学英国，按期归来。濒临有东说念主“为何不留在英国”的不明之问，他答曰：“I love English, but I love Chinese more.”（我爱英文，但我更爱中文）“中国东说念主学外语，学外语为中国。”学东说念主爱国，学术报国始于所爱，莫得比这更能抒发他心迹的回应了。
潘文国虽然自谦是“过渡的一代”，却是运道而幸福的。东说念主生之幸莫过于圆梦，尤其是已毕素志。少年多梦，高三写的作文里，他瞎想用英文向全球译介中国古典文学，那是1962年。时隔几十载，一语成真！近十年来，他初心复燃，将商议好奇转至中国文化外译。追忆昔时，他不禁赞赏：“我的‘古今中外’，其实在其时已埋下了种子。”60余年来，他先学英语，后教研汉语，商议语学，兼涉译学，跨入文学文化外译领域。九九归原，东说念主生轨迹与业绩发展的逻辑高度合一，经典外译成其“最好归宿”，他圆圆地画了一个竣工的圈，恰如中国英汉语比拟商议会前会长罗选民所言：“文国先生的学术商议以博古通今和兼赅中外为特色，在学界独树一帜。”
“扬长避锋”
超凡之东说念主必有超凡之说念。潘文国少时念书成长已有所不同，问学糊口也迥异于通例，不时有益避让或偏离寻常进路，自出机杼。最典型的要数1978年他报考华东师大硕士商议生时的礼聘。英语专科毕业的他，教过英语，报考本专科当是最好之选，可他却转报了冷门的汉语音韵学。“其实这是我的‘扬长避锋’之举”——他认为偏锋取胜的概率更大，原因有四：不想与返城的同窗挤独木桥；音韵学我方不懂，巨额中文专科的学生也不太懂；自信有古诗词基础；外语完全占优。收尾他完胜，以全校总分第一考入。人所共知，汉语音韵学于今仍属“冷门绝学”。这颗剑走偏锋而最终成效的大脑，是多么清爽！
读研之始他就钻音韵学，语学商议开启于微不雅，即音韵学表面的中枢——等韵学。其硕士论文《韵图考》果然写了17万字，起步就不落俗套，完全是硕士自当博士读！可见其抓本、溯源与攻坚的果断。这种敢啃硬骨头的意志奠定了他科研高开首的基础。
濒临其学术建立，咱们曾认为，不商议更多具体问题、有别于当下商议的主流，不是他不可为，而是来不足为，因为他读硕时已是34岁。事实上咱们诬告了——潘文国清爽地贯通到，“散钱”天然遑急，“钱串子”更遑急。他不仅商议一般问题，更侧重于商议限定性问题。他有益根究宏不雅性，由木见林，跃居高端通不雅全局，几十年宝石宏不雅重于中不雅与微不雅，汉语商议如斯，汉英对比商议亦如斯，翻译商议更如斯。这种政策阵势对学界具有引颈性作用。
潘文国爱走“偏锋”，既是学来的，亦然悟得的。他入复旦时，外文系名师云集，而令其铭心刻骨的是三年齿精读课真诚刘德中。与重课文内容的主流不同，刘氏“中心词吐花法”偏重词义和用法。越到自后，潘文国越认定这是最好英语教化法，原理很充分：英语语法章法相对松弛，“再笨的东说念主一两年也学会了”；而词汇与俗例用法“是要毕生花气力的”，至于课文，“原来仅仅起个指令作用”，将要点定于回应课文内容，他认为是“本末倒置，以珠弹雀”。因为有如斯特立独行的真诚，才有如斯清爽的学生，难怪复旦出身了葛传椝、陆国强、陆谷孙等一批词汇学或词典环球。
习得的偏方成了问学良方。商议生毕业后，他教了七年古汉语，“中心词吐花法”用得庖丁解牛，进而发现由音韵而翰墨，循字、词、句、章、篇之次而领悟全文，是古文学习的基本方略。他赓续深掘，发现中外语文学习重复之处并非语法，而是字词。这一偏得催生了潘氏“字本位”不雅。于此之中，他广读古籍，夯实小学基础，推广国粹知识，正如他所言：“我从小学出手的阶梯却与时下许多谈国粹的学者不同，从字词出手更容易有新的发现和创见。”
潘氏的商议后果，不是三五万字的长文，即是对商议作俯视，或是将文章推广成书。1988年，他留学英国，协调导师建议他系统商议构词法。导师之一身材力行：商议问题，须全面透顶地掌捏汉典。于是他毁灭写零星论文的念头，勤勉找全海表里文件700余篇（部），耗时近两年，摘录的内容、写下的札记达数千页，以此为基径直著书。一年后归国，仅完成的综述就超越40万字，他索性先即将其单独出书，得《汉语的构词法商议：1898－1990》。恰是这难得的查看，奠定了潘文国善于综不雅、梳理归纳、掌控全局的念念维能力，而这一能力于今仍为中国言语学界所亟须。
与统括能力相伴而生的，是史料整理能力。他深切贯通到：“一定要谨慎基本知识和材料的积聚，无意需要用一些最笨的本事，作念最败兴的职责。”潘氏商议本事的特色是穷尽史料，以梳理激活史料，继而慢工出细活、出精活，看似“笨”，建立却大。所练的功夫看似“偏”，实为硬功、基本功。
英汉互译，他也有所偏向，“以汉语为推行”遥远是其所持的立场。中国文化“走出去”，他早已践行，还有代表作——高下两册的巨著《中籍英译通论》。表面与践诺，他又是典型的知行合一者。他汉英互译方面的译作有Philosophical Maxims of 2000 Years Ago（1998）、《赫兹列散文精选》（1999）、《朱熹的天然形而上学》（2003）等，他以“深入浅出”解析汉籍英译的进程：“深入”，指认识汉语原文要深切；“浅出”，指认识原作后用粗放且便于接管的英语抒发，既求纯正，又限度震动。
潘氏的私有宗旨也体现于训诫不雅，如“本科打基础，践诺能力为主；硕士生应表面与践诺相蚁合；博士生以纯表面为主。考本科看学校，考硕士看专科，考博士看导师”，本科阶段重氛围与基础，硕士阶段重专科与东说念主生规划，博士阶段重经师更重东说念主师。
上述万般，看似避“锋”，实在磨“锋”，或在隆“峰”。他创始了一条“以形而上学为基、借历史作鉴、从汉语登程”的汉英对比、致使是汉外互译的商议之路，《对比言语学：历史与形而上学念念考》用司马迁的“究天东说念主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作为题记，足以显其志。
“我基本上作念到了”
自步入言语商议领域之初，潘文国就明确了意象打算与主张，一定要作念到“古今买通、中外买通、言语与文化买通”。回眸来路，他说“我基本上作念到了”，充满了学术自信与东说念主生阵势。
中国言语学界历来存在“两张皮”征象。所谓“两张皮”，即外语界与汉语界“老死不相闻问”，吕叔湘、许国璋、王宗炎等前辈都曾对此作出月旦。潘文国则指出古今汉语商议、言语与文学商议亦然“两张皮”。“两张皮”见木不见林，既破碎各自商议的深入，也难窥商议对象的真的面庞。潘氏“三个买通”恰所以此为“的”而放矢。
前述“三个买通”与潘氏的成长一脉相传。领先，他作念到了学贯古今，其成出息程即是佐证。此外，濒临典籍英译“两端热，中间冷”，潘文国认为宋代是中国晚世的开端，是文化传承的环节期，不探研宋代，难明中国之根底。为此，他身膂力行，主编“汉英对照晚世经典与传统文化系列”丛书，填补对外英译的空缺，推进文化“走出去”，让中中娴雅远播全球。他约请杨国荣、庄辉明、陈引驰、陈大康等知名学者撰写先容《朱子全书》《资治通鉴》《文苑英华》《太平广记》的专书，再请有传统文化教唆的英语群众将其译成英文。在这套丛书中，他躬行译介了《〈朱子全书〉过火传承》，以作轨范。
汉语商议是潘文国的本业与基业，其古今商议代表作有《韵图考》（1997）、《汉语音韵学引论》（1992）、《字本位与汉语商议》（2002）、《汉语的构词法商议》（1993，2004）等。临了一册绘就了汉语构词法商议“五合一”的新阵势，即汉语构词法由析词法、借词法、造词法、分词法与用词法五部分构成。该书1993年在台湾初次出书，引起很大反响，为其在国际中国言语学界奠定了地位。
潘氏学通中外的建立更是享誉汉外语两界，主要体现为中外文化对比商议。其代表作多部，如1990年的《汉英构词法对比商议》灼见频出：对比以汉语为推行；汉英基于单向重双向；宏不雅对比更遑急；汉语语法“隐”而“柔”，英语语法“显”而“刚”；宜从形而上学与念念维层面贯通言语；音义互动……在此基础上，潘文国1997年推出了《汉英语对比提要》，2006年的《对比言语学：历史与形而上学念念考》继而飞腾至历史与形而上学的高度，总的不雅点为“对比言语学的最终任务即是要在所对比的具有或大或小的互异背后的、作为东说念主类言语的共同性，以此来作为不同民族、不同文化的东说念主们共同友好相处并进行相互交际的基础”。
恰是基于中国传统，潘文国探索与发展了言语商议的“中国门路”，还催生了“副家具”——译学商议。他从言语到文章，以文章学重释严复的“信、达、雅”，启用传统术语“义、体、气”，创建了中国特色赫然的“文章（学）翻译学”，令译学界盖头换面。同济大学解释陈琳认为他提议的“翻译即是作念文章”的结论“突显了翻译的书写性与创作性，强调了译文的文华性与文学性”。上海大学解释尚新综不雅其建立，说：“他对中华优秀传统的传扬，有机和洽了国际前沿商议，建立了先生在国内及国际上的‘一家之言’，缔造了其所涉商议领域的‘中国气魄’。”
古今中外的和会多基于语文买通。在此，“语文”囊括言语翰墨、言语文章、言语文学、言语文化，乃至言语娴雅。古今中外语文商议，潘文国一直培育于这五个层面，仅仅技术古今、地分中外汉典。任中国英汉语比拟商议会会耐久间，他一直强调：言语要中西相较，比其互异；文化要中西有机蚁合，舍短取长；表面要放眼全球，不可偏食。早在2006年，潘文国就撰文《言语学是东说念主学》，并断言：言语学须定位于东说念主文学科，商议应体现东说念主文眷注。
恰是从中国文化外译登程，他深究了“中国文化”问题，以传统目次学为罗盘，全面梳理中国文化，汇成《经典通诠：经史子集的文化释读》一书，指出“经史子集”四部体系铸就了中国文化框架，并一语气了“国度责罚”精神。潘文国如同桥梁，向上中外语文两岸，促进了中外念念想与文化的交通。2002年他访学英国，协调导师蒙娜·贝克解释对潘文国垂青有加，破例将办公室让他使用半年。据河南师范大学解释赵爱静回忆，访英期间潘文国屡次应邀到多所高校演讲，访学成了讲学，促进了中西语文的深度和洽。
凭借“三个买通”，潘文国在古今中外语文商议中挥洒自如。他善选题、勇挑战、敢批判，频发学术之声。比喻，针对文化外译的问题，他提议中国文化输出的新念念路，即“重返原生态的中国文化架构”“理清源头”“精读原典”“正校译名”，再经“和会”以达“超胜”，闻者叹服。
潘文国严防“诚”字，待东说念主以诚，为学亦以诚；猛烈的社会牵累感遥远一语气其学术商议与著述全进程。比喻，他关注中文使用状态，为化解中文窘境提议系列对策。对学科分类过细的问题，他认为应该细心“宽”“广”的训诫，而非只重领域的深度商议。他强调应立于国度政策高度贯通翻译的遑急性，主张从汉语与中国文化本位登程，关注那些触及中国文化中枢内容与中枢价值的非文学作品。
他敬佩真谛，有一说一，言齐诚心。古今中外，他都持理规戒，直来直去。在西方学界影响甚大的“言语用具论”“言语自治论”等均是他月旦的靶子。濒临中国现代言语商议与传统渐行渐远的景色，潘文国深为担忧。他认为，中国言语学尚无推行言语学和言语表面，构建中国特色、中国立场、中国气魄的言语学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需要学界坚决而持久的努力。他批考语文平常化、重语轻文、竞今疏古、“科学目标”、语法中心等，号召从践诺到表面、从传统到现现代都要驻足中国，建构中国的话语体系，发展中国特色言语学。他屡次强调要解脱对西方请教的过度依赖，尖锐指出：有东说念主过于严防西方表面学说，“视国外为国际水平，奉西方为学术前沿”，缺少民族情愫与自我招供。河南大学解释牛保义因此评价他“学术目光尖锐，具有环球风范的学术霸气，勇于挑战学问和开立异路，具有猛烈的学术勇气”。
“读译书屋”
潘文国给东说念主的直不雅印象是：语速快，念念维快。他有口才，笔头也狠恶，能把念念想说得清、写得明，又富饶文华。文章篇篇有看头，著述部部有内涵，不说诳言，更无谣言。所谈齐为真问题，毋庸或少用描写性词语，多用准确的科学术语，读来又不嗅觉败兴，以至复旦大学解释何刚强说潘文国“是一位才子型学者，他的翰墨充满灵动和好意思感”。
在咱们看来，他是活在当下的古东说念主，身上有股“士”气。据中国训诫科学商议院商议员戴汝潜先容，一次国际探究会上，潘文国挑剔一些他不认同的所谓“表面”，批得极有仪态与气度，口气一如既往不冷不热，儒雅而贤明。
2023年，潘文国把家搬进养老社区。阿谁社区环境幽雅，怡悦宜东说念主，医、食、住等一应俱全，他抛开万事阻扰，只管“好好在世”。“好好”二字，即是读好、译好、写好中外书文。社区里还有扫数因他而生的别样怡悦——“读译书屋”：一张茶几，一圈沙发，四壁一万余册史籍齐由他献出，既私用，也供他东说念主品读。在窗的两旁，他自题一联“读今读古通千载，译外译中会万邦”。
潘文国一直在中外学术间艰巨卓绝，在西南交通大学解释傅勇林眼里，他作念到了“‘持平入妙，铢两悉称，良延续然’‘发前东说念主所未发，开一代学风’‘发潜德之幽光，启来哲以通途’”。因其博学广识，晓古知今，清醒多科，四川异邦语大学解释王寅别出机杼，送了他一个亲切的雅号——“潘子”。
《光明日报》（2024年01月01日 05版）自拍偷拍 亚洲色图
